太簇

[李世民x嬴政]无衣(三十九)

司马偃正在吃晚饭,廷尉署的一个下属突然神色匆匆而来,对他说了几句话,他一听脸色顿变,立马辍飧驱车向诏狱赶去。

刚一下车,就看到嬴政与浩浩荡荡跟着的一群人,已进了诏狱的大门。

“陛……陛下,您…您怎么亲自来了?”司马偃追上前去,喘着气道。

“您要提审何人,着人说一声便是了,臣马上将其送进宫,此地阴冷,又这么晚了,您千金之体……”

“郑国关在哪边?”

司马偃心头一凛,止住絮絮长言。

“陛下请往这边走。”

原来是要审问他,难怪这么大的阵仗。

司马偃命狱卒拿了盏油灯在前引路,顺着昏暗的灯光,又看了看嬴政身后那十几二十人。

可是,找这些人做什么呢?

方才他没注意,现在却发现除了两三个侍卫与赵高外,其余那些人都衣着粗布麻服,手里拿着水铲耒耜,还有一些他说不上来的工具。倒好似是水工模样,莫非….陛下是要让水工审水工。

正在揣测间,又听嬴政问:“可曾用刑?”

“没有。”他忙回道,“陛下昨日说要亲自审问,臣不敢提前用刑。”

嬴政颔首,不再说话,司马偃也不敢再多说什么,只随之疾步向前。

 

嬴政亲政一年多,这是第一次来诏狱,也是才知道,这地方竟有这么大,牢房与牢房之间的小道错综繁杂,直如迷宫一般,现下又是一片黝黑,若无人在前引路,只怕会迷失其中。虽然如此,这里关着的囚犯却极少,偌大一个诏狱,连半声咳嗽声都听不到。且如廷尉所言,此处格外潮湿冰冷,眼下尚未入秋,他又着斗篷,还是能感到丝丝寒意。

大概小半炷香时间后,司马偃终于指着前方的一间牢房道:“陛下,郑国就关在那里。”

“你们先留在此处。”嬴政对身后那些水工道,走了过去。

“打开。”

牢门打开,牢内无光线透入,一片晦暗中,若非那颗花白的头颅格外醒目,也许还不能发现那个蜷缩在墙角的人。

狱守推了他一把。

“郑国,还不快拜见秦王。”

郑国打了个激灵,睁开眼睛,模模糊糊只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,便嘶哑着声音朝那处跪了下去。

“郑国拜见秦王。”

他前日才押至咸阳,尚未刑讯,甚至来不及换上囚服,还穿着修渠的粗布短袴。衣服上沾满了泥泞,头发蓬乱,脸上沟壑纵横,眼里满是血丝。

嬴政走到他的面前,打量了片刻,突然喝道:“郑国,你可知罪?”

郑国匍匐在地上,颤抖不已。

“寡人一直奇怪,为何一道渠修了近十年还未修成。如今才知,原来是你在作祟。你入秦近十年,名为水工,实为间人,名为治渠,实为疲秦,损我黔首、耗我国力,其心可诛!”

郑国听到最后几句,颤抖的身子慢慢平复下来。

“陛下谬矣。”良久后,他叹息般地道。

“哦?寡人谬在何处?是说错了你入秦的动机?还是说长了你治渠的工期?”

“都不是。臣为韩入秦不假,但自治渠以来,早违背了韩王的嘱托,用心治渠。此渠修了十年,更非郑国有意为之,此渠长达三百余里,横贯关中,本非短短数年即可修成。但若修完,从此关中沃野千里,再无凶年,于秦乃万世之功啊。为韩延数岁之命,为秦建万世之功。若陛下再假我三年,自能知郑国此言不虚。”

郑国一直匍匐在地,说完这些话后看不见嬴政脸上的表情,只听一声暴喝:“大胆!你已骗了寡人十年,还嫌不够?三年?笑话。寡人告诉你,三天都不会给你,明日便是你的死期。”

郑国骤然抬头,脸色苍白。

“那渠呢?谁来接替我治渠?”他急道,“陛下要赐死郑国,郑国无话可辩。只是负责治渠的人选,陛下须得谨慎而选。如今正在关键之时,若….”

“关你甚事?”嬴政一脸不耐地打断他,“哼,这条劳国伤民的破渠,还治它做什么。寡人已下令解散治渠的所有吏卒。”

郑国愣住了,半晌后,他突然仰头大笑。

“哈哈哈哈.......”

“你笑什么?”嬴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郑国骤然止笑,厉声道:“我笑秦王不过也是个蠢材!只见得到眼前的得失,却无长远的目光。”

“我笑韩王所托非人,阴差阳错反倒终能得利。”

“我笑我自己。”他语气里的愤恨嘲弄渐渐退去,化为一阵凄苦茫然。“这些年的辛苦劳累究竟是为了什么,到头来….还不是谁都辜负了。”

当年为让他死心塌地为韩国效力,不生二心。韩王将他的妻儿老小都留在韩国,监视起来,以作威胁。这些年他治渠成痴,不知不觉已违背韩王的命令,也无暇去想家人的安危。如今即将被杀,才念起他们后半生的无依无靠,自己只落得这么个下场,连耗尽心血的那条渠也将被废,想到此处,他悲从中起,不禁嚎啕大哭。

“可怜….可怜我十年的心血,可怜我的老妻幼子,可怜秦国的百姓……可怜呐!可怜呐!”

奇怪的是,他大哭大笑,又辱骂秦王。嬴政却无恼怒之色,盯着他看了半晌,突然做了个大出意料的事。

他上前将委顿在地的郑国搀起,深深作了个长揖。

“先生,请恕寡人方才不敬。”

郑国惊得止住了哭泣,张大着嘴望着他。

“先生这些年的所作所为,已有人禀告寡人。未见先生之前,寡人还有些许顾虑。如今终于相信,先生确实心如赤子。还望先生不弃,继续为秦国治理此渠。”

郑国混乱的脑子慢慢清晰过来,这才明白嬴政方才一直在试探他。

看来他不会死,治渠一事也不会终止。他不由一喜,但既刻想起自己大不敬的言语,刚刚放下的心又惴惴不安起来。

嬴政见他惶恐的模样,笑了笑,道:“先生方才说修完此渠还须三年?”

“不错,沟已挖得差不多了,但是接下来尚要开山、引水、试水…”说起治渠,郑国一扫惶恐木讷的模样,健谈了许多。“这些工序步步皆是关键,须得十分谨慎,也很是耗时,全部算起来是要三年。”

嬴政道:“三年时间太长了,寡人等不了这么久。”

“那陛下希望多久?”

“最多一年。”

“一年?”郑国惊呼,连连摇头,“不成,以目前的人力,一年绝对完成不了。”

“还缺多少更卒?”

“不止是数目的问题。”郑国道,“许多都是细致活,即使新来再多更卒,也要时日训练。”

“若是换成正卒呢?”

闻者皆是一惊,这时兵、徭从名字上并不如后世区分地那么明显,皆称为卒,可到底大为不同。更卒指的是服徭役的黔首。正卒则是实打实的士兵。从训练有素、健壮机敏方面而言,后者自然胜过前者百倍。然他们多被用在护卫宫禁或打仗上,极少大材小用,去干这种苦役。

郑国道:“若是换成正卒,倒也不无可能。只是所需人数过大,不知能否调得。”

“所需多少?”

郑国算了一下,道:“十万。”

十万士兵。

嬴政沉默了一下,道:“好,寡人就给你十万。”

看郑国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,又道:“还有什么条件,一并说了吧。”

郑国道:“还需一些能工巧匠,最好有一个副手与臣一同治渠。”

嬴政笑道:“这点寡人却已想到了,进来。”

一个黝黑的男子走入牢内,手里还拿着一把水铲。

“这位是…..”

“李冰之子,李二郎。寡人命他将当年治理都江堰的那些工匠都带来了,他做你的副手可还够格?”

每一个从事水利的人都不会没听过李冰与其子之名。

郑国喜不自禁,道“够了….够了….不不!应当让李大人治渠,臣当他的副手才是…”

在场之人闻言都笑了。

嬴政道:“这可不成,此渠由你而起,便由你而终。”

“此外,寡人改日便派人去韩国,将你妻儿老小皆接到秦国来。你可无后顾之忧,专心治渠了吧?”

郑国哽咽,俯首长拜:“秦王大恩,臣….无以为报。”

嬴政笑道“怎么无以为报?以你治好的渠来报,以你允诺给寡人的沃野千里来报。”

“何况这些算的了什么,待先生治好渠,寡人另有封赏。但是,若一年后,此渠不成。”他敛起笑容,“不但是你的性命,你一家老小的性命,寡人都要收回来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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郑国:不好意思,他来见的是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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