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簇

[李世民x嬴政]无衣(四十)

弓被拉出咯咯的响声,已经到了崩断的边缘。

 “嗖——”

长箭离弦,破空而去。然后刷的一声,钉在树干上。

候在树旁的家僮探头一看,箭镞已完全没入,箭杆也直入树身数寸。忙赞道:“大人真是神力。”

李世民拉了一把空弓,松开后却摇了摇头,对管家道:

“不够,再去买些筋腱鱼胶来。”

说罢转身,抽箭拉弓,瞄向另一侧的箭靶。

管家望着他的后背,张了张嘴。终是没说什么,出了门。

他连射数箭,自是弦无虚发,箭箭正中靶心,却也觉索然无味。便将弓抛给家仆,拔出身上的佩剑舞起来,一招一式刚劲勇猛,脸上依旧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。

家仆们初时尤喝几声彩,见他兴致不佳,逐渐噤了声,识相地散开。

四下无人,李世民止住剑,走到房门前,在门槛上坐下,将其放在一旁,由背后的箭囊中拔了支箭,掏出一把匕首,在箭杆上一笔一划刻起来。不多时,一个极小的篆体字已刻成。

他又换了一支箭,刻了几笔后,突然哂笑起来。

逐客期间,东奔西走,忙个不停。现在逐客令已经收回来了,蒙恬又上门相请,却不去赴任,竟呆在府内做这些事…….

这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,大门被推开了。

他低下头,继续刻那个“李”字。

“东西买回来了?”

说完又觉得有点不对劲。

“怎么这么快?”

“再不快些,只怕你等得心焦。”

一个多日未听,却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。

李世民猛然回头。

嬴政站在一簇木槿花旁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

 

李世民愣了一瞬,回过神来。

“陛…..”

嬴政手一抬,止住了他的话语。

李世民移目向院外看去,那里只停了一辆小车,站着两个侍卫,心下了然。对一脸茫然的管家道:“你们都出去。”

管家刚出门便遇上了嬴政,虽不知他是何人,但观其样貌气度,也不敢忤逆,让他进了府。听了李世民的话后,忙将屋里的几个家仆与婢女都叫了出来,一同退了出去。

大门刚被关上,李世民立马站起身。

“臣拜见陛下。”

 “不必了。”

嬴政摆了摆手,扫了一眼四周,然后走到李世民身旁,弓腰拿起一支箭,侧身朝着朝阳,微微眯起眼睛。辨认出上头的字后,轻笑了一声。

“待在家里不愿回宫,原来是在做这些事,你可真有闲情逸致。”

他今日罕见地穿了件浅白色衣裳,气质仿佛也改变了。虽然说着讥讽的话语,却不似往日那般冰冷肃然,举手投足间反倒有种萧疏清举的风姿。

 

李世民恍惚了一下,才道:“陛下怎么过来了?”

“咦?不是某人说寡人若不亲自下口谕,他便不回宫吗?现在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?”嬴政将箭一扔,转头望着他。

从他口里听到这话后,李世民才发现自己当时的口吻有多赌气,就像一个要糖吃的小孩似的。一时无言以对,只得道:“是臣的不是,多谢陛下宽宏大量,不计较臣的无礼之言。”

“无礼?我还以为你有理的很呢。”嬴政语气突然变冷,眉间也凝上一层霜色,“否则怎么能摆这么大的架子。”

他来时曾告诫自己莫忘此行目的,不管李世民什么态度,都由他去,切莫争些可有可无的气。可不知怎地,此刻听到李世民的歉言,反倒藏不住心中的不快了。

“不是摆架子,我….”

李世民下意识就要辩白,却发现千言万语从脑海划过,仍无法解释那种混乱而莫名的情绪。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叹息般的低语。

“我只是有点不甘心。”

 “不甘心?你不甘什么?虽说我撤了你的职,可那也是因为你有错在先,谁叫你当日…..”

说到此处,嬴政突然记起来意,生生顿住。

“谁叫我当日去送吕不韦?”

李世民却主动接道,眼里竟含了笑。

嬴政转过头。

“我不想追究这件事。”

说不追究,语气却十分生硬。

李世民看着他的侧脸,渐渐敛起笑容。

“不,陛下即使不问,臣也要告诉陛下,当日去找吕不韦究竟说了些什么。”

说罢,他也不管嬴政想不想听,将那日的对话一一道出,只是隐了最末几句。

“这便是所有了。”他道,“并不是陛下所想那般,与他有私交。我只是告诉他他错在何处了。”

半晌沉默后,嬴政慢慢转回头,嘟囔了一声:“与他说这些作甚。”

“那陛下对臣可无芥蒂了吧?”李世民认真地看着他。

嬴政不答,却顾了顾左右。然后自言自语般地道:“站了这许久,脚都有点酸了。”

李世民这才发现,他们竟就这样站在房门口说了大半日的话。

“臣疏忽了,陛下快请进屋——”

谁知话还没完,嬴政已直接在门槛上坐下。

“不用进屋了,就坐这里吧。”他拍拍身边的位置,“你也坐。”

这原来便是他示好的方式,李世民憋住笑,依言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

他们都不是气量狭小的人,却因为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,显露了各自斤斤计较的一面。如今解开误会后,除了如释重负外,又有些微尴尬,谁都没有开口说话。

嬴政拿过放在一侧的剑,摩挲了半日剑鞘上古朴的纹路,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李世民一眼,却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。

四目交错后,彼此忽都大笑起来。

笑声逐渐由高转低,最后变成弯弯的眉梢眼角。

李世民却在这时,有些突兀地偏过头。

“陛下今日前来还有他事吗?”

“哦。”嬴政也仿佛回过神来,将剑放了回去。“郑国已押解至咸阳。你可知晓?”

“略有耳闻。”李世民道,看他已换回那副公事公办的神色,突然又有些后悔。

“我昨日去牢里见了他。”嬴政略述他郑国相见的情形,“他确实是韩国的奸细,但在修渠之事上,并未做有损秦国的事。我决定让他继续治渠。”

李世民对此毫不意外,却见嬴政眉头微蹙,似乎忧虑未消,便道:

“陛下不必担忧。经此一事,再加以李二郎在旁,哪怕郑国之前有旁的心思,此番也不敢再有了,定会老实安分。”

“我知道,我不担心这个。”嬴政不知何时又拿起了一支箭,在地上划来划去。“只是他说三年才能渠成,这太久了。”

“此项工程浩大,本就不是一朝一夕可完成的,十年都过去了….”

“正是因为我已经等了十年,才不能再等下去。”嬴政将箭一折,“我限他一年内完成,作为替换,我答应给他十万士卒。”

“士卒?十万?”李世民这才有些惊异,沉吟后道,“这可不是个小数目,除非…..”

嬴政从他眼中读出了他的未竟之言,点了点头。

“不错,匈奴仍时时侵边,十万军队一点也不能少,王翦那十五万也动不得。只能从剩下的十五万军队中抽取了,下月攻赵计划要取消。”

 “取消便取消罢,”李世民换了个较为轻松的坐姿,双手枕在了脑袋后面,“攻赵不过多得几座城邑罢了,与渠成后带给秦国的利益相比,微不足道。”

“我倒不是舍不得几座城邑。十万士兵去治渠,常备的兵力只有五万,若六国得了消息在这节骨眼借机攻秦,恐怕容易生变。且有消息说赵国那李牧近来回了朝。”说到这里,嬴政脸上显出了遗憾的神色,“此人乃难得一遇的良将,可惜,生在了赵国。”

李世民却不以为然。

“赵有李牧,秦不是也有杨端和王贲等将吗,更何况还有王翦。”      

嬴政摇头:“杨端和等人擅长打顺风仗,防守却不是强项。至于王翦本人,倒不成问题。但我与他的六年之约在前,不到万不得已,我不想让他出战。”

“那陛下的意思是?”

嬴政看着他。

“我想在军中再安排一位将军。”

李世民放下手,一下坐正了身子。回视他的眼睛后,短促地笑了一声。

“原来陛下今日前来是为了此事。”

“你不愿意吗?”嬴政反问道。

“不是。”李世民立马道,可说完这两个字后又没了下文。

他当然没打算当一辈子的卫尉,虽然已过去了这么久,他却从未忘记自己当初留在秦国的初心。只是为何此事真正发生时,除了意料之内的兴奋外,还有些怅然若失的感觉。

他不想让嬴政发觉这种微妙的情绪,又为方才一刻的沉默找补。

“照我看来,说不准这一年风平浪静。陛下忧心之事不一定会发生。”

嬴政却道:“不,即使没有这些变节,我早就想安排你去军中了,你还记得在大郑宫那一晚吗?”

 李世民心中一荡,低声道:“自然不会忘。”

“我也没有忘,我说将让你助我‘涤荡中原,一揽天下’。可是后来却让你当了一年多的卫尉,见不到战场与敌人,反倒与我朝夕相见。你心里是否早有怨言?”

李世民喃喃道:“其实….倒也没什么不好的。”

嬴政只当他是场面话,一笑而过,又道:“就算你觉得好,我也要替你感到不值了。以你的才干,怎能限于这区区宫禁之中。”

他再度拿起那把定秦剑,递给李世民。

“去罢,为了你自己,也为了我,哪怕只是为了这把剑的名字。”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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