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簇

[李世民x嬴政]蜉蝣(二十一)

秦王府布置简洁,占地却也不小,自中庭去往客厢,还须得经由内院,穿过府内的花园。长孙氏素爱花林草木,故府内无论何季,皆有花卉盛开。眼下阳春三月,正是桃花灿烂之时,遥遥望去,如烟似霞。走得近了,更是乱花迷眼。微风过处,花瓣纷纷而下,有几片落在嬴政天青色的外袍上。

李世民望着此景,想起上次回府时,他形单影只,思一人几欲发狂,却难寻他在世间留下的片点踪迹。此番回来,魂牵梦萦之人竟已在身边。当真是恍然如梦。

 

两人穿过花园,又见一回曲长廊,走至尽头,方见客厢。推门而入,果如长孙氏所言,一应器具均已齐全,收拾得也甚是整洁。此处是王府,比起军中营帐,屋内陈设自是丰富百倍。与秦时相较也大有不同。嬴政一眼扫去,其余皆未放在心上,却被一物吸引。

他走到书架前,从密密麻麻的书间抽出一卷。将这似帛非帛之物慢慢展开,眼中有了些许惊奇之色。李世民知他心中所想,走到他身边道“这是‘纸’,五百年前某人所创,其亦可用来记录文字,加之轻薄易于携带,已替代竹简为成书之物。”

嬴政这才了然,心想当年若有此物,出巡之时也不必如此辛苦了。想起自己批阅那些竹简批到双手酸痛的场景,不免有些郁闷。但一想八百年了,世间自然有一些他闻所未闻、见所未见之物,这本就是人世之常理。何况他向来也喜欢变化,喜欢推陈出新,若是这么多年过去,世间一切事物仍和当年一般无二,倒也没什么意思。

不过话说回来,变化也有变化的麻烦。方才门匾上只“秦王府”三字他便要靠半猜半认才识得。而现下,他看着书上斗大的字,发现自己一时竟看不懂这写得是什么。

堂堂始皇帝,此刻竟成了个白丁。

可是书是非看不可的,他在途中便想,安定下来后头件事便要是将这些年的史书尽看一遍。纵使他一时间看不懂这些字,多研究几遍也就识得了。于是他问李世民道“此处可有史书?”

李世民有些错愕,指着他手里的书道“这卷不就是吗?”

嬴政心下尴尬,还是装作若无其事“哦,史书名字各异,我方才没细看,不知这卷便是。”

李世民依旧一脸诧异,道“可是此书首行便写了‘史记’二字啊。”

嬴政哑然无言,暗恨自己手气如此之佳。忽又瞥见李世民憋笑的模样,知道他方才的错愕皆是装的。沉下脸道“既有史书便好。现下我要看书了,你退下吧。”说着便走到案边坐下翻阅起来,不再理他。

李世民却扯了个坐塌在他身边坐下,托腮看着他。嬴政本来便看的甚为艰难,旁边多了一个人更是心烦意乱。将书一搁,正要发火。李世民截在他前面道“我教你识字吧。”

嬴政看着纸上的天书,还在做最终的挣扎“我自己可以……”

李世民笑道“凭你的聪颖,当然可以自寻其道而入。只是若有人教导,在这上面花费的功夫会少一些。事半功倍的事,为何不做?”

嬴政想他说得也在理,今后要学的事情尚有许多,没必要为了点面子耗费无益的时间。权衡了一下利弊,便默许了。

李世民将《史记》从他手中抽走,塞回书架,换了一卷书回来,道“方才那书不适合初学者,你我还是从这卷开始吧。”说罢,铺纸蘸墨,写下三个小篆。小篆笔画虽繁,他下笔却如行云流水,毫无凝滞。

说来奇妙,自他回唐后,从未提笔写过篆书。只因嬴政曾亲自指点过他的小篆,生怕睹字思人。未想重新提笔却是如此场景。

李世民指了指那书,又指了指墨纸,道“便是这三个字了。”

嬴政一看,这纸上写了“发蒙记”三字。便猜得这书如当年他让李斯等人编写的《仓颉篇》那般,乃是小儿的启蒙读物。

李世民又将笔递于他,道“你照此书临摹一遍这三个字。”

嬴政接过笔,也不说什么,直接一笔一划地临摹起来。写完之后一看:歪歪扭扭、惨不忍睹。他也不等李世民开口,便又开始摹写。

嬴政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摹写,李世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,不知该喜该忧。他便是这样,彷徨与犹豫永远只有一瞬间,可一旦做了决定,便是全力以赴、毫不动摇。

只是他于它事是如此,对他是否亦是如此呢?

李世民慢慢将手放上他的腰,嬴政手一抖,笔锋在纸上画出一条长线。他回头,李世民却将手一翻,掌心里不知何时多了几片桃花瓣。

“定然是在花园里粘上的。”李世民无辜地一笑。“你且先摹着,我让他们将晚膳送来。”

说毕便走了出去,嬴政愣了一下,皱起眉头。

 

李世民走出房门,深吸了一口气。

有一件事他未和嬴政说起:自洺水重逢至今,已有数日过去了,他却仍不敢确信他真的回到了他身边。嬴政不知道,这几日夜间他时常惊醒,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扑到他的床边看他是否仍在。一夜之间如此往复,却始终难以心安。他自我安慰,是因征途疲劳,才至神思不稳。可为何眼下回了王府,在方才如此静谧安详的氛围下,在嬴政离他不到三尺之时,他仍是隐隐不安? 

是因为此刻过于美好,好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。还是因为在他的内心深处,也明白自说出事实的那一刻起,他们已不可能如曾经那般心无嫌隙。

嬴政从来不是欲拒还迎之人,那么他的拒绝,是否代表他已放下过往、绝不回头?

对于他,他如此不知餍足。在未与他重遇之前,他只求能复看他一眼。在见到他之后,他又希望他能伴他左右。而现在,他又渴望他能以曾经的心意待他。或许直到真正重新拥有他的那一刻,他才能心安。

但这一刻,真的会来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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