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簇

[李世民x嬴政]蜉蝣(十九)

“我出生于二十五年前腊月,那时还是隋朝的天下……”

李世民说“全告诉”,还当真不是虚话,从出生年月开始,但凡他记得的,均一一说予嬴政听。

他本就是贵族出身,故在他的讲述中,大多事与天下苍生密不可分,如他的父母祖辈是何身份,与皇室有怎样千丝万缕的关系,他在隋朝担任过什么要职,又是怎样起兵反隋……

但这其中还是交杂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事:他的名字得来的原由、他年少时做过的某些恶作剧、他何年娶妻,如今又有了几个子女…..

他似乎想要将二十五年的人生从头尽数铺在嬴政面前。

 

日色渐渐西沉,李世民将他的过去娓娓道出,毫无隐瞒、毫无保留。嬴政沉默地听着,心情却复杂许多。

在上辈子,嬴政一直自信他已完全熟知并掌控李世民的身心。唯一的遗憾是,他不知道李世民从何而来,在遇到他前的二十几年又是如何度过的。他当然是好奇的,也不止一次地问过李世民——他可以对臣子不问出身,却无法抑制住对情人过往的占有欲。可任由他如何威逼利诱,一向对他百依百顺的李世民在这件事上却始终寸步不让,只字不漏。

几个时辰前,他终于得到这个问题一半的答案。但这答案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,让他更了解这个人,反倒像一记重锤,击毁了他对李世民的信任,也让他开始思考曾经他自以为熟悉的那个李世民是真实存在过?还是只是眼前这个人勾勒出的一个幻象?

而当李世民将自己的过往一点点向他道出后,又在他面前重塑了一个人。这个人不是一个虚无的幻影,而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,有血有肉的。这个人他依然不认识,有许多地方与他记忆中的李世民相悖,却又有更多的特征和其相同。伴随着李世民的讲述,这两个形象在他脑海中时而重合、时而分离。

      

说到洛阳攻打王世充,在北邙山与其交战时,帐内的光线已暗得几乎看不清人脸,李世民这才站起身来,背对嬴政,点起一根蜡烛。

“我中了一箭,醒来后便发觉自己回到了战国,被蒙将军救起,随他去雍城。然后我见到了你。”

他转过身来,看到嬴政半垂着眼睛,支颐不语,但不知是否因在朦胧的烛光下,那张素来冷淡的面容在这一瞬间似乎变得柔和了一些。

李世民身后是作战地图,不远处是沙盘,帐内无其余人,他与嬴政一坐一立。这个场景过于熟悉,与曾经的某些夜晚几乎一模一样。他突然有种错觉,他们从未分离过,他仍停留在那段日子里,而嬴政下一刻便会抬起头来,笑意盈盈地对他说“卿此计正合寡人之意。”

他不自觉地走近几步,轻轻抚上那张脸。

嬴政抬头看了他一眼,李世民心头一颤。这一眼里没有抗拒,却带着某种他熟悉的东西。他不由地俯下头,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,几乎已经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……

“嘭!”

嬴政伸手一推,李世民猝不及防,后跌两步,碰倒了身后的椅子。

当他止住脚步时,嬴政已经起身,冷冷道“今日到底为止罢,我累了。”他又恢复了那副疏离漠然的神情,仿佛李世民方才看到的那一眼,只是幻觉。

李世民一怔过后,轻轻一笑。柔声道“那你睡吧。”

嬴政却站着未动,瞟了一眼房内唯一的床榻,其下之意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  李世民一言未发,直接推开帐帘离去。

      嬴政慢慢舒了一口气,这才走向床榻,呆呆地坐了一会儿,正准备躺下时。帘外传来一阵脚步声,帐帘又被掀起。

      李世民抱了一床被褥,在床榻边的地上铺开,边铺边道“我不碰你,但你也别想把我推开。”说罢抬头对他又是一笑,竟带有些兵痞子无赖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嬴政几乎想抬起一脚向他踹去,可一想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又有什么可以计较,堪堪忍下,卧床便睡,不再理他。

      李世民铺好地榻,吹灭蜡烛,也躺下了。半晌后,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“不管多久,我都会等。”

 

      翌日,嬴政睁开眼睛已是天色大亮。侧头一看,李世民已是甲胄在身,正坐在桌边擦着一把弓。他从床上坐起,暗暗皱眉:自己这是怎么了,昨日发生这么多的事,这一夜竟还能睡得如此踏实。

李世民听到声响,放下弓,转头微笑道“你醒了。”然后从桌上拿起一身袍服向他递了过去,道“今日我们起程回长安,你原先的衣服太过扎眼,不能穿了。这是我的衣服,暂时先换上吧。”

嬴政这才发现自己此刻只穿了中衣,外袍已不知去向。可昨晚他分明是和衣而睡的,显然是自己梦中被人解了衣服还浑然不觉。他脸上不由有些难看,但又不欲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多费口舌,只是伸手接过衣服。

 

嬴政换上衣服后,李世民看了一眼,一时移不开眼睛。

这是一套天青色暗纹锦服,做工极为精巧。原是出征前长孙氏替李世民缝制的,时日一久,略显得有些小了,再加上李世民在军中多着盔甲,这衣服便从未见过天日。今晨想着要替嬴政找套衣裳时才想起它。未想在他身上竟如此合适。大小长短合身不说,这天青色便将嬴政那孤冷的气质也冲淡了几分。虽然仍是冷,但更似三月春雨下过后的凉意。还给他平添了几分风流。

嬴政见李世民望着自己也不说话,眼神还有些放肆,顿时有些不悦。李世民这才意识过来,忙截在他发作前道“你…你这头发也有些不对。”

嬴政看了眼自己披散的长发,李世民指着自己的发髻道“要梳成我这样的。”嬴政又看了看他的发型,虽然也不过是个发髻,和秦时的模样也大不相同,自己显然是不会梳的。

李世民心中暗喜。却未显于色,看了眼帐外情形,皱眉对嬴政道“等会儿便要集合,快来不及了,我替你梳吧。”

嬴政懒得揭露他,直接在铜镜前坐下。李世民愉快地勾起唇角,走到他的身后。

他取了梳,握起一把长发,轻缓地梳理起来。嬴政的头发黑得如墨,顺滑的如缎。

他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他也是这样的头发。可自从他开始准备兼并六国的战争后,这满头青丝间渐渐冒出一两根白发,嬴政自己似乎没有意识到,李世民便趁他熟睡时替他轻轻拔去。直到有一日,新添的白发已不是一两根,而是变成了一两簇,他拔之前犯了难,一直熟睡中的嬴政突然睁开了眼,眼神清明,李世民忙谢罪。嬴政却道“我怎会怪罪于你。本来我还应该继续睡过去,成全你的一片好意。不过“他狡黠地眨了眨眼”我还不想这么快变成个秃子,只好醒了。”

李世民想到这里,眼里也染上了笑意。

从那日之后,他便没做过这样的蠢事,也没机会去做——他开始出征,留在嬴政身边的日子也越来越少。但每每相见,总觉得他发间的白色又扎眼了些。嬴政却不以为意道“为了秦国的大业,我可以舍弃任何东西。别说是几根白发,纵使是这一整副皮相,又有何不可抛。”他虽表示理解与赞同,却仍忍不住心下难过。

可是现在,李世民轻轻拨了拨手里的长发,它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样,没有一根白发。这时,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“你这可不像是要来不及的样子。”李世民回过神来,笑了笑,开始替他挽起发髻。

不过他这辈子从未替别人梳过头,难免有些手拙,有两缕发未梳进去,散落在旁。他刚想重梳,嬴政已有些不耐了。李世民有些遗憾,拿起一块与衣服同色的璞头,覆在梳好发髻之上,又将垂在脑后的两根软带打了个结。这个头才算梳完了。

李世民看了看铜镜,又看了看他本人,笑道“好个风流儒雅的少年郎。”

嬴政已不把李世民口舌上占的便宜放在心上,他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新模样,一时有点恍惚。直到这一刻,他才终于有了一种强烈的真实感:自己的确要开始一段全然不同的人生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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